《战狼2》这部描写一位退伍军人孤身一人冲入险境救回一众同胞和难民的影片，一路高歌猛进，打破一连串华语电影影史票房纪录。

无论是单枪匹马的牛仔，还是智勇双全的警探，又或是背负秘密的特工。作为孤胆英雄的他们，往往要面对最艰难孤绝的处境，没有队友、没有救援、甚至没有一个合法的名分。他们在黑白之间的灰色地带行走，在无人负责的三不管地区跋涉，他们只能相信自己，以及手中的武器。

最早的银幕孤胆英雄如今已不可考，但八九不离十会是一位牛仔。如今我们熟悉的孤胆英雄形象，大多存在于动作片当中，矫健的身手和弹无虚发的枪法是其孤身行走江湖必不可少的技能。西部片作为美国精神的象征，类型片的鼻祖，西部片的主人公牛仔，完美契合了美国人对于智勇双全的孤胆英雄的想象。

动作片的一时风潮

从约翰·韦恩到伊斯特伍德，独来独往的牛仔是好莱坞电影里孤胆英雄的最重要代表。到了七八十年代，随着西部片的日趋衰微，新一代观众的审美变化，以肌肉硬汉为主人公的动作片，开始引领一时孤胆英雄之风。

开启这一风潮的仍然首推伊斯特伍德。在《肮脏的哈里》（1971）中，伊斯特伍德传神地演绎了这个“臭名昭著”的“坏警察”。“肮脏的哈里”办案从来不按规矩出牌，为了逮到罪犯，他经常忤逆上级，甚至还会时不时地用上一些非法手段。也因此，他在警局里颇不受待见，难办的案件统统交由他处理，最后在九死一生成功破案后，依然得不到多少上司的好脸色。在整个《肮脏的哈里》系列里，与其说伊斯特伍德是在饰演一名警察，不如说他是在饰演自己最拿手的牛仔，本质上，哈里信奉的是西部法则下的以暴制暴。

在后来的《虎胆龙威》系列里，布鲁斯·威利斯饰演的警察约翰·麦卡伦，依然继承了哈里身上桀骜不驯的做派，但是在骨子里，麦卡伦已不再是一个牛仔，而是一个现代意义上真正的孤胆英雄。这位身手矫捷、枪法了得的警探，经常是在无意间被卷入一帮匪徒的惊天阴谋当中。身处险境的他，只能凭自己单枪匹马，与数量庞大的匪徒斗智斗勇，最终化腐朽为神奇。

《第一滴血3》剧照，史泰龙在《第一滴血》系列里饰演的主人公名叫兰博，是一个从越战退伍回乡的军人，当了一名警察。因为难以忍受警局上司的百般羞辱，他袭警之后逃入了山林，利用自己在越南的经验与警队打起了游击

整个八九十年代，包括布鲁斯·威利斯在内，几乎所有的著名动作片巨星都曾演绎过不计其数的此类孤单英雄。阿诺·施瓦辛格、哈里森·福特、梅尔·吉布森以及香港的成龙等人，都有大量此类代表作傍身。其中最具代表性和持久影响力的，是西尔维斯特·史泰龙的《第一滴血》系列。

史泰龙在《第一滴血》系列里饰演的主人公名叫兰博，是一个从越战退伍回乡的军人，当了一名警察。因为难以忍受警局上司的百般羞辱，他袭警之后逃入山林，利用自己在越南的经验与警队打起了游击。在深山老林间行动自如的兰博，茕茕孑立，与整个世界为敌，俨然一副“山林之王”的架势。在续集里，导演索性让他重归越南丛林，让其不凡的身手有一个合法的用武之地。在后来的第三部和第四部里，兰博又再度只身前往阿富汗和缅甸，去完成一个又一个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很大程度上而言，兰博定义了后来的此类孤胆英雄形象。他们是军人出身（往往是特种部队，或海军陆战队），不但拥有不凡的身手，还具备超强的作战思维和战略意识。他们敢于只身前往异国，所要面对的也不再是一般意义上的匪徒或恐怖分子，而是实打实的军队。他们所使用的也不是一般的手枪或步枪，操持重机枪、火箭筒这样的重武器简直是家常便饭，直升机和坦克出现也毫不稀奇。兰博式的孤胆英雄，把动作片里的战斗场面直接升格为堪比战争的级别，其视觉效果和情绪渲染都提升到一个新的层次。《战狼2》里的冷锋，便是最新的例证。

《飓风营救》剧照，在《飓风营救》系列里，利亚姆·尼森为了保护自己的家人，孤身犯险，将不法的犯罪分子斩尽杀绝

好莱坞的大银幕上，还活跃着一种孤胆英雄，他们多半也是身手非凡的退伍军人，但生活里扮演的角色，是孩子的家人，或者更广义一点说，是弱者的守护者。此类作品的代表，是《怒火救援》（2004）和《飓风营救》（2008）。

丹泽尔·华盛顿在《怒火救援》里饰演的克雷塞，是退伍的特种兵，被自己昔日的杀人梦魇所缠绕。直到他受雇于一名百万富翁保护其年幼的女儿，才在这个可爱的小天使身上得到了心灵的抚慰。因此，当小女儿被匪徒绑架并且撕票，愤怒的克雷塞显然无法压抑满腔的怒火，过去的杀人本领，悉数奉送给了泯灭人性的匪徒。利亚姆·尼森在《飓风营救》系列，走的是如出一辙的路数，为了保护自己的家人，孤身犯险，将不法的犯罪分子斩尽杀绝。

这类作品里的孤胆英雄，有着保护家人的天然目标，行动起来干净利落，毫无拖泥带水之嫌，带给观众的观影体验，也是一气呵成的酣畅淋漓。当中的主角，也不再是那些经典的肌肉硬汉，而是看似貌不惊人的中年大叔。丹泽尔·华盛顿和利亚姆·尼森两人演绎了大量这类形象，前者的《伸冤人》（2014）和后者的《暗夜逐仇》（2015）都是其中典型。

最危险的职业

由于工作性质和技能属性的关系，警察和军人是孤胆英雄最常见的职业。但也有一些职业，不像警察和军人那般天生要面对坏人和歹徒，却具备某些相似的属性。

与警察工作最接近的首推私家侦探。在平常无事发生的日子里，私家侦探接的大多是离婚案之类的偷拍跟踪活计，但常在河边走的他们，不知道何时便会被卷入某桩惊天大案当中。《马耳他之鹰》（1941）里的山姆·斯派德，平日里只想着怎么绕开警察的干扰，不声不响地赚点小钱，却被来路不明的几路人马卷入了稀世珍宝“马耳他之鹰”的漩涡。《夜长梦多》里的菲利普·马洛，则猝不及防地被卷入一桩头绪纷乱的谋杀，雇用他的富豪的两个女儿，都形迹可疑。斯派德和马洛分别是达希尔·哈米特和雷蒙德·钱德勒两位硬汉小说家笔下一以贯之的主人公，也是电影史上最著名的两位私家侦探（即便是大名鼎鼎的福尔摩斯和大侦探波洛，在电影史上，与这两位比也差点意思）。

《马耳他之鹰》剧照，片中的山姆·斯派德（亨弗莱·鲍嘉饰，左），平日里只想着怎么绕开警察的干扰，不声不响地赚点小钱，却被来路不明的几路人马卷入了稀世珍宝“马耳他之鹰”的漩涡

斯派德和马洛之所以重要，是因为他们奠定了黑色电影主人公的基调。在整个四五十年代的黑色电影风潮中，无数以斯派德和马洛为蓝本的硬汉闪亮登场。他们大多是私家侦探，即便不是，也是和侦探的秉性高度一致的硬汉。他们形单影只，在罪恶丛生、腐败肆虐的都市，没有任何可以信任的对象，身边仅有的伙伴或恋人恰恰可能是出卖他们的那个人。他们冷静理智，并不见得以身手见长，而是擅于在夹缝当中觅得求生之道，解开谜案。他们愤世嫉俗，只遵循自己的原则和意愿，看似容易被钱财收买，实则往往视名利如粪土，甘愿在迷雾一般的线索中寻找罪恶的蛛丝马迹，让蒙尘的正义在泥潭中得以伸张。黑色电影中的侦探是冷漠的存在主义者，他们的孤独，是不得已而为之的苍凉。

与侦探颇有几分相似的是杀手——同样受雇于人，同样要执行机密的任务，同样不得不与死人打交道。

《独行杀手》海报，片中年轻俊朗的阿兰·德龙头戴礼帽，包裹在一袭风衣里的杀手形象早已深入人心，后来的无数港片都喜欢一再效仿

为杀手的孤独气质打下烙印的，是法国黑色电影大师让-皮埃尔·梅尔维尔的《独行杀手》（1967）。年轻俊朗的阿兰·德龙头戴礼帽，包裹在一袭风衣里的杀手形象早已深入人心，后来的无数港片都喜欢一再戏仿。德龙饰演的杀手杰夫，寡言少语，形单影只，就连起居的房间，也没有一件多余的物什，唯有一只同样孤单的笼中鸟，终日与其做伴。杰夫的身世来历都是一个谜，他的行动和目的同样是谜，尤其是片尾他揣着一把没有子弹的空枪主动寻死的行为，更是无解之谜。梅尔维尔所着意的，不是故事或案件的来龙去脉，他一意渲染的，只有杀手无边无际的孤独。

电影《疾速追杀》中，基努·里维斯饰演的约翰·威克将孤胆英雄以一敌百的神奇演绎到极致。威克的子弹虽不会转弯，却弹无虚发枪枪毙命，结合其刚劲敏捷的格斗技巧，让他能在任何险境中全身而退

最常见的银幕杀手形象本质上与动作片里的肌肉硬汉无异，都是有一身可飞天遁地的功夫或是百步穿杨的枪法，一个人便可战胜几十甚至几百个敌人。近年来比较著名的代表是基努·里维斯主演的《约翰·威克》（2014，也常译作《疾速追杀》），作为黑道顶尖杀手的约翰·威克，本已退役赋闲，终日与自己的爱犬为伴，秉持的是“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我必赶尽杀绝”的行事准则。但总有不识趣的黑道中人把他一次次地卷入事端当中，招来的只能是尸横遍野、血流成河。《约翰·威克》系列之所以能在一众动作片中脱颖而出，正是将孤胆英雄以一敌百的神奇演绎到极致。威克的子弹虽不会转弯，却弹无虚发枪枪毙命，结合其刚劲敏捷的格斗技巧，让他能在任何险境中全身而退。

就工作性质的危险与孤绝的处境能与杀手相提并论的，大概就只剩间谍（有时我们也称呼他们为“特工”）了。在间谍的世界里，动辄身背关乎国家安危的机密和要件，需要隐瞒身份，卧薪尝胆。对一名潜藏在人海中的间谍而言，最危险的甚至不是无孔不入的恐怖分子和敌对势力，而是自己机密的身份由于某些特殊的原因（例如唯一知情的交接人或是上司突然殒命），可能永远无法大白于天下。如此一来，本是为国家卖命的间谍，很可能在转瞬间，便成为全国通缉的在逃重犯。

因此，我们最熟悉的《007》和《碟中谍》系列里的詹姆斯·邦德和伊桑·亨特，固然是银幕上最著名的间谍，但他们的工作性质，其实更接近于FBI（也就是警察）的角色。邦德和亨特都经常扮演单刀赴会的孤胆英雄，但他们的背后，起码有一个强大的后勤系统支撑。很难想象如果没有Q博士的高精尖装备和班吉·邓恩的黑客技术，邦德和亨特要如何完成那一次又一次神奇的壮举。

《谍影重重3》剧照，最贴合孤胆英雄要义的间谍，当属马特·达蒙饰演的杰森·伯恩，像任何一个孤胆英雄一样，他精通多国语言，擅长枪械、追车、跟踪、渗透、爆破以及徒手格斗

最贴合孤胆英雄要义的间谍，当属《谍影重重》系列里的杰森·伯恩。遗憾的是，杰森·伯恩并不是马特·达蒙饰演的这个特工的真正名字，从一开始，他便对自己的身份和名字一无所知，唯一记得的，只有CIA曾授予他的一手杀人本领。整个《谍影重重》系列，伯恩都不是在与犯罪分子对抗，而只是想找到自己真实的身份。只不过他的身份背后，隐藏着太多CIA见不得人的秘密，所以CIA一次次派特工剿杀伯恩，而伯恩便不得不一边逃亡，一边独自对抗CIA遍及全球的暗杀系统。随着CIA的暗中算盘一次次被伯恩瓦解，伯恩的身份与CIA的黑幕也渐渐浮出水面。伯恩的原名是大卫·韦伯，曾经的陆军特种部队上尉，为了寻找父亲的死因，自愿加入了CIA的“绊脚石计划”——一个旨在粉碎特工的个人意志，培养杀人机器的阴暗计划。

除了中间更换主演的第四集，《谍影重重》系列的每一部都赢得了如潮好评，高智商的剧情、冷峻的色调，纪实感十足的手持摄影风格和干脆利落的动作场面，都是为其加分的选项。但《谍影重重》真正的魅力，仍然要归功于杰森·伯恩。这位神通广大的特工，固然像任何一个孤胆英雄一样，精通多国语言，擅长枪械、追车、跟踪、渗透、爆破以及徒手格斗，但让他有别于其他此类银幕形象的，是他的对手不再是惯常意义上的坏蛋，而是一个看似合法却实则不义的体系。

一个人对抗一个体系

如果说“能打”是每一个孤胆英雄的标配，那么能让一个孤胆英雄流芳后世的属性，则是正义与自由。事实上，电影史上那些最出色的刻画孤胆英雄的作品，背后都隐藏着“一个人对抗一个体系”这一命题。这个体系，可以是某种高科技武装的新型系统，可以是某种深入人心的理念，也可以是一个国家。

在《少数派报告》（2003）里，汤姆·克鲁斯饰演的约翰·安德顿，要对抗的是一套高科技系统。这套系统据称可以准确地预测未来的犯罪，帮助警察提前制止意欲逞凶的罪犯，将其逮捕归案。安德顿正是负责这一系统的警察，却也被这个系统判定为未来的谋杀嫌犯。不明蒙冤的他只能仓皇出逃，在孤立无援的处境下一点点寻找这个系统和自己未来的真相。最终真相大白，系统被人暗中动了手脚，动手脚的人，正是系统的设计者和推广者。执法犯法的黑幕，在这个看似天衣无缝的系统里，得到了最生动的呈现。

《切腹》（1962）里的津云半四郎（仲代达矢饰）独自来到家业庞大的井伊家门前，要替被井伊家虐待致死的女婿讨一个公道。在津云半四郎的质问下，井伊家以武士道为幌子的说辞尽显虚伪和丑恶，当武士道的准则加诸自身时，井伊家的家老自己都无法坦然面对。当津云半四郎挥剑与数十名井伊家的武士搏杀时，他对抗的其实是武士道准则。

《夺命剑》剧照，片中武士笹原伊三郎（三船敏郎饰）在藩主对自己儿媳出尔反尔的一再羞辱后，决意不惜反叛也要维护自己的尊严。凭借一身精湛的武艺，笹原杀退一波又一波藩主派来的杀手，最终却还是倒在了密布的火枪之下

与《切腹》异曲同工的《夺命剑》（1967），主人公是恪尽职守的武士笹原伊三郎（三船敏郎饰）。原本忠心耿耿的笹原，在藩主对自己儿媳出尔反尔的一再羞辱后，决意不惜反叛也要维护自己的尊严。凭借一身精湛的武艺，笹原杀退一波又一波藩主派来的杀手，最终却还是倒在了密布的火枪之下。笹原背叛了他的君主，但他才是百年后人们赞美的对象。

无论是美国的牛仔，还是日本的武士，又或是中国仗剑走天涯的侠客，孤胆英雄的传说之所以在世界的各个角落流传，是因为他们以一敌众、以弱胜强的行动维护的是公正与善良。即便像津云半四郎和笹原伊三郎那样以失败告终，他们也至少为推翻一个腐朽黑暗的体系，树立了可资效仿的榜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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